第一章:当年的一二六事故(二)

来源:哔哩哔哩   2023-05-09 19:09:07

虽然我之前看过不少工程,还不乏几百米高的大坝,但是我看的那些大都是建在平原或者丘陵的重力坝,虽然壮观,但是毕竟人跟它是平视的关系,并不觉得怎样。而现在不一样,眼前这座大坝被建在一个极其狭窄的V字形峡谷,大坝没完工,上面还有些密密麻麻的脚手架,工人就像蚂蚁一样在那上上下下,而白色的坝体就像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,在天地之间凭空产生,又像一把锥子,一下子把山体劈成两半,总之站在我的位置,连坝顶都看不见,压迫感十足。

这个工程眼看已经完工了大坝,理论上工程师什么的早就应该配置齐全了,工程半道换工程师可是大忌。后来听人说,以前这边四个工程师都是首都来的,水平很高,但是前段时间地震,两个当场掉下来脚手架,另一个被压在了楼板底下,一下子四个人挂了了三个,另一个马上就不干了,连夜回老家了。

我一听,好家伙,干革命怎么能怕流血牺牲呢?等我给它修好,一定得把工程上挂上我的名字。
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水利工程的施工周期都很长,很多大坝,从拦河引水开始,直到水轮机装机,十年能完工就不错了。虽然我去的时候工程已经算完成了大半,但是仍然,我们在深山一呆就是两年,2001年12月,终于,工程进入了收尾阶段。

这天,像往常一样,我正在旁边山上睡觉,忽然听见旁边轰隆一声,我还以为是上面检查的来了,啪的一声就从地上弹起来,本来扣在脸上的安全帽刷的一声给它按在头顶上,这才四下里一看,原来是肖利阳正解开裤带子准备放号,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声,跟瓦斯爆炸一样。

我骂道,“利阳,你怎么跑到山上放炮来了,看不见旁边那么大个人呢?想炸死我啊。”

肖利阳可能跑上来的急,他人不大,吃饭却胡吃海塞,比我吃的都多,在工地上放号,估计被人骂过,这才习惯了来山上解决。而最近一段时间,我俩都没什么事情,每天基本早上起来转一圈,然后就不知去哪里闲逛了,赶着饭点回去吃饭就行。

一想起吃饭,我肚子忍不住叫了起来。早上起的晚了,那帮人抢饭抢的吓人,我穿好衣服跑到食堂,啥也没给我留下。肖利阳蹲在旁边忙他的个人事务,看出我在想什么,神秘的冲我一笑,“要不咱俩在山上打打牙祭?”

他说的是打野兔子,烤来吃或者带回去叫人红烧了都是极好的。这愉悦身心的狩猎活动我俩刚来的那段时间经常干,当时还没有《森林法》之类的规定,一般没人管,后来有一回几个工人在山上野炊,引来了某种野人的攻击,还点燃了一小片树林,全靠一个工人偷藏了一把猎枪才让他们得以逃脱,即便这样,三个工人仍然是一死两伤。当时听到这个故事,我心里还有几分发怵,但是在这边混了两年再次回想,这事多半是以讹传讹——我虽然不是学生物的,但是想必那“野人”,不过是某种类人猿,云南的野生动物极其丰富,有点大猴子也正常。

据说这件事过后,工地便不让人随意上山了。但是现在,我们生活实在无聊,偶尔过来,一般也没人管。

此刻利阳说打兔子,我自是万分赞成,我们在工地吃的不难说不好吧,但是也就是普通的大锅饭,没人每天5块钱伙食补贴,肯定没烤兔子来的舒服。

我们从高中就一起做郐,说起打野兔,我们的经验相当丰富,单是来云南这两年,我们就演练过好几次了,基本成功率能到一半,现在正是一年中当冷的时候,白天兔子都出来晒太阳找吃的,想狩猎并不难,只要做把像样的弹弓,再削尖几块石头,基本就十拿九稳。

我俩说干就干,当即找了个结实 的树杈,随便掰掰上面横七竖八的树枝,又找来几根结实的橡皮筋,多缠了几圈,一个简易的弹弓就算完成了。

逮个野兔而已,我们往身上随便盖了几片树叶,往地上一趴,就地隐蔽起来,面前两三米处就是一个小小的空地,阳光正好能照射过去,只要附近又野兔,百分之一万都得来这边。

看着利阳举着弹弓趴在地上隐蔽的样子,我忍不住笑道,“嘿,地道战,埋伏了神兵千百万......”

肖利阳却不在意我唱的什么,自是趴在地上,我见我自讨没趣,便也不再说话,免得把到手的猎物吓跑了。

才趴了没几分钟,肖利阳忽然低声说,“老尹,出来了!”

我定睛一看还真是,肖利阳屏住呼吸,手上慢慢用力。将弹弓拉开,闭上左眼就要瞄准。

就在他蓄力的当儿,好巧不巧,我这对讲机偏偏这时候想了,里面传来施工工头老李的声音,好像有什么事情,着急的喊,“尹工!尹工!”

就在我对讲机出声的刹那,肖利阳也从开了蓄力的手,一颗削尖的石子被发射出去。可那野兔反应极快,几乎一瞬间,就扭头往回跑,肖利阳这颗石子打空了。

像这种我们这三脚猫猎手,也就打伏击还算好使,一旦猎物动起来,命中的概率就几乎为零了。虽然我对讲机响了,但是我怎能放着到手的午餐跑掉?顿时我跳起来,追着兔子就弹射了出去。

肖利阳也没管对讲机的事情,就在我跑出去的同时,他连忙又挂上一颗石子。我们选的狩猎地点很好,是一片空地,地上没有多少杂草,那兔子虽然灵活,可一时间也没法逃出我们的视线。

我大呼一声看招,接着便看准了机会,纵身一跃往前扑倒,直接给那兔子来了个泰山压顶,我心里还高兴着,赞好歹大风大浪也是历练过的,在山东,还没哪只兔子能逃离我老尹的手掌心,难不成云南的兔子格外精明不成?

我刚想跟肖利阳说关键时候还得是传统艺能,却听见他在背后大呼小叫的喊着什么,我一只手提着兔子耳朵,刚要问肖利阳是不是被我神勇的身姿迷倒了,却看见了远处让我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一幕。

伫立在峡谷间的大坝,竟然不知何时,坝基周边冒出冲天的白雾,还没来得及拆除的脚手架竟然一一崩裂,全部倒塌下来,在地面形成了巨大的烟尘。紧接着,我还没反应过来,地面开始轻微震动,一种极低频的声音让我不寒而栗,整座大坝如同被人抽筋断骨一般,瞬间化成无数的石块,跌落成为巨大的石堆。到这时,我才听见轰隆轰隆的巨响,本来高耸的大坝顿时倒下,消失在我的视线里。

大坝塌了,这就是当时极度保密的12-6工程事故。

后来我回想,大坝绝无可能好端端的失事。世界上所有的大坝事故,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洪水导致的溃决,剩下百分之一可能是战争等不可控因素导致的。而当时,我所在的大坝,虽然临近完工,但是水库尚未蓄水,根本不存在溃坝的可能。而大坝这种东西,在设计的时候,最基本的要求就是,它漏水也好、位移变形也好,只要能站在那里不动,怎么都好说。还在施工就倒塌的大坝,恐怕这真的是全世界仅此一例了。

事后,专家组马上前来调查,我敢拿着脑袋担保,设计图纸绝无问题,而且施工中一切也严格按照要求进行。我们所有人都被紧急安置到附近的村庄,还派了军队过来,一天24小时不间断有人巡逻,就这种状态,一直持续到了次年四月。

而来的专家也是一筹莫展,他们的调查结果,与我的担保完全一致——一切证据都表明,设计图纸中,原设计总师留了足够的安全冗余,就连大坝溢洪道底板这种容易被忽略的地方,都用上了C20强度的钢筋混凝土,而根据设计标准,这种位置用C15强度的素混凝土底板就足够了。

得益于当时工程已经临近完成,很多工人不在现场,这才幸免于难,但是,我们一共8名管理层人员,就我和肖利阳因为打野兔,这才幸存,而其他六个人,全部被埋在了事故现场。

(第一章完)